题记:这是一个关于袋鼠和澳大利亚野生动物救援者的故事,但不仅仅是故事
Wildlife rescue is a labour of love.
如果真实人生能像童话故事一样展开,那野生动物救援的工作应该像我们大多数人所认为的那样:英勇的救援队员抱起受伤的小袋鼠,精心呵护救治它康复然后送归山林,暖心结局。
可惜,现实从来就不如想象美好,甚至还要残酷百倍。
“做这一行,你所面对的情况十有八九都是坏结局。我们在打一场注定失败的仗”。
在澳大利亚一条泥土飞扬的公路旁,野生动物救援专家曼弗雷德(Manfred Zabinska)把一只死去的东部灰袋鼠尸体拖进路边的草地上,他用荧光喷雾在袋鼠身上印出一个巨大的粉色叉号,以此来告知其他路遇此地的救援者这只袋鼠已经被检查过了。
“我杀了多少动物?记不得了,几千只吧,但肯定比猎人杀的还多”。
根据悉尼大学近期的一项调查,在澳大利亚这块人口刚要突破2500万的陆地上,每年有约4百万本土动物在公路上被撞伤、撞死。而曼弗雷德今天遇到的,只是这4百万中的一只。它的盆骨被撞碎了,救不活了。
作为专业的野生动物救生员,曼弗雷德随身携带的装备里有一种可以瞬间使动物脑死亡的设备。
死,可以减轻它们因伤所承受的痛苦。但尽管如此,动物的心脏依然会在脑死亡后持续跳动几分钟,才会彻底停止。曼弗雷德把手轻轻的抚上袋鼠的胸口,默默等了很久才拿开。
而这场救援所承受的悲伤远不止于死亡。就在这条公路的对面,另一只灰袋鼠愣愣的站着,“可能是它(死去的灰袋鼠)的同伴吧,我们来的时候,这只袋鼠就站在它身边守着”,海伦(Helen Round,曼德雷斯的妻子)边说边抹去了眼角的泪。
海伦还说,大喝一场,大哭一场(drink a lot and we cry a lot)是夫妻俩结束工作后会做的事。救援日常,哪有什么英雄的光环和振奋人心的激情,只有沉重和压抑。
这是一只被卡在排水道的袋鼠,被救出来后曼弗雷德给它注射了镇定剂,然后处理伤口。
公路救援只是曼弗雷德和妻子工作的一部分。因为在“袋鼠国”,袋鼠的地位和处境并不光鲜。我们太经常看到袋鼠闯入人类活动区域的新闻了,他们奔跑的时候会掉入废弃的矿井,觅食的时候会卡在灌溉水道管,屁股上被人射了一箭流着血还是一瘸一拐的跳着,迷路被困在巨大的球场、停车场、学校也是常有的事儿。在一些地区袋鼠繁殖过快,大面积扑杀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还有的干脆就做成袋鼠肉端上了餐桌。
“冬天和家人都围着暖炉坐,家里的动物们趴在我们腿上,我的余生都愿这样度过”。
虽然这是一份让曼弗雷德无法安眠的工作,但支持着他的最大动力是每天回家。有时曼弗雷德会在死亡的母袋鼠口袋里发现嗷嗷待哺的小袋鼠,年纪太小成为孤儿,在野外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曼弗雷德渐渐担负起了“动物爸爸”的责任。
他在家里为自己救回来的小动物们建起了一个“临时避难所”。每天回家,抱起一只小袋鼠揉揉搓搓,装好奶瓶小心翼翼的给它们喂奶,等伺候完这些小家伙们,他就给自己开瓶酒看看电视,等待迎接新一天的任务。
在成为野生动物救援者之前,曼弗雷德有着一份和动物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设计工程师。薪水优渥,工作稳定,和妻子孩子岁月静好的生活在墨尔本。可能注定与城市的钢筋水泥不投缘,他辞掉了工作,把家搬到了离墨尔本80多公里的格林代尔(Greendale)乡下,偶然的一天他在当地的报纸上看到有居民自发运营动物避难所的新闻。
“我从来不知道野生动物避难所的存在,也不知道原来还有人会自愿为动物做这些事,这有点疯狂”,曼弗雷德说,“刚好我也挺疯的”。
如果说这个曾经的设计工程师对自己的家有什么设计理念的话,那就是一个词——“动物”。低头可见几只小袋鼠四仰八叉的睡在地板上,胖嘟嘟的袋熊占领了沙发,餐桌上还站着一只鸟。
目前,所有救治动物和避难所的花费都是曼弗雷德夫妇一力承担。一些大型开发项目会找到曼弗雷德来做动物环境顾问,这个工作是他的经济来源,但也让他更清晰的认识到,留给野生动物的区域越来越少了。
很多开发商为了招牌和名声,倒是愿意遵从曼弗雷德的建议,去政府部门申请迁移重新安置附近失去家园的野生动物,然而得到的回复却是“NO”,让曼弗雷德震惊的是地区政府态度坚决,“他告诉我们应该去申请屠宰许可证,而不是迁移重新安置它们”。
不可否认,重新安置一批野生动物的金钱花费和环境风险都是我们要考虑到的,但人类的发展和野生动物生存之间的关系,难道真的就是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出路吗?而这显然又是一个悲伤的现实,失去原有家园的袋鼠群结局往往就是——死,而私人救援活动其实一直属于法律的模糊地带,因为澳洲规定私人是不允许捕捉、饲养野生动物的,但民间的动保活动并未就此停止。
“不然谁来为这些袋鼠发声呢?”
这是曼弗雷德和澳洲野生动物救援者群体共同的疑问。